身为业内公认的莫干山民宿第一人,夏雨清说,他从未想过要进入这行业。

2000年,他初遇颐园时,那不过是栋无人打理的破房子,院里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。

前门是锁着的。窗户掉了漆,破破烂烂。他从窗户翻进去。

由于年久失修,雨水从顶上漏下来,一直漏到一楼的地板,「踩上去很危险。」

16年指顾间,现在,颐园已成了「莫干山民宿群」的鼻祖,成为新民宿业者探寻取经的所在。

昔日焦头烂额,为说服更多旧房租户、四处请人吃饭的管理局领导,而今早成了香饽饽。

当年别墅租金一年租金不过5000元、还无人问津的民国旧别墅,而今一房难求。4年前,自从被《纽约时报》列入当年的“全球值得一去的45个地方”起,价格就一直在节节攀升。

裸心谷4000元起,法国山居到了夏天,要6000多,这都只是一晚一个房间的价格。即使在山下,稍有名气的民宿,不提早一两个月,还预订不到。

裸心谷的高铁成,法国山居的司徒夫,这些颐园的客人,而今已成莫干山的民宿标杆。

今年农历新年刚过,在莫干山的庾村,夏雨清刚刚联合莫干山民宿元老,成立了中国首家民宿学校,「莫干山民宿学院」。此前一天,中央一号文件发布。这份炙手可热的文件强调了未来乡村的发展方向:大力发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。

民宿太热了。再偏处荒野,都已挡不住人们的热情。

半年前,夏雨清为他在松阳新开的民宿茑舍众筹,松阳距离杭州车程3个半小时。但100万元的众筹目标,不过数日,就筹得373万。最高6万元的认筹份额,全部爆棚。

接下来更大的项目,可能会改写松阳历史。

作为宿盟(莫干山民宿联盟)联合发起人,他正把民宿的概念,带到这最后的江南秘境。包括大乐之野、原舍、山舍在内的十几家莫干山和杭州高端民宿,将结伴入驻一个山间古村,缔造文人心中理想的乡村。

「很少有人听说过松阳,就像十年前的莫干山。十年前,你错过了莫干山,现在,你还会错过松阳么?」在杭州梦想小镇3楼的会客室,他的声音被周遭的喧闹盖过。来来往往的,全是一群从事民宿众筹的同事。

数字让人晕眩。在他所在的「开始众筹」平台上,半年时间,完成众筹民宿项目就超过 35 个,平均每个项目能够拿到 250 万元以上的众筹支持,认购率超过 500%。

夏雨清观察,当人们开始追求品质,莫干山没落就成了必然

「莫干山民宿群」鼻祖颐园

莫干山的民宿热,让夏雨清自带光环。很多人赞赏他有眼光,那么早就开民宿。「其实不是有眼光,那个时候不知道要开民宿。」

作为考究藏书版本的旧文人,天涯社区「闲闲书话」的老版主,最初,他只是想圆一圆中国文人的田园梦。「那时候女儿还小,她喜欢养各种小动物,在杭州是不可能的,在山上就可以。」

遇见颐园的那一刻,他觉得就是这里了,「我看到这栋房子的时候,就非常喜欢,闹中取静,那种隐士隐的感觉,我觉得这栋房子完全符合我所有的想象。」

在他的影响下,另外三位朋友也每人选了一栋。大家说好一起租,「莫干山管理局的领导每次来杭州不停地请我们吃饭,就希望我们能租下来,不像现在,你出多少钱都租不到。」

那时,莫干山旅游刚陷入盛极而衰的最低谷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,作为单位培训和避暑的胜地,莫干山曾红极一时。在万元户都很稀缺的年代,一个招待所租金可做到一年三十几万。生意最好时,也订不到房间。「每天都人接不过来。」

为满足住宿需求,房间被密密麻麻隔成多间,像极了而今出租屋的隔断间。洗澡要跑到很远,集中于一个房间。所谓卫生间,则是临时搭的违章建筑,一溜的蹲坑,正如你二十年前看到的车站公共厕所。

「现在倒贴也不会有人住了。」夏雨清观察,当人们开始追求品质,莫干山没落就成了必然,「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消费升级」。

面对冷清的旅游市场,朋友们反反复复,犹豫不决。拖了两年,夏雨清等不住了。签下颐园时,他还没买车,所有的朋友都反对,「你租那个破房子来干嘛?还不如在杭州买个房。」

拖到2002年,莫干山才开始有了起色,房租也涨到了两万五一年。而且政策也变了,「省里不让租20年了,就是只能租10年。」夏雨清多少有些惋惜,「那个时候租下来肯定5000一栋,一点问题都没有。」

一年两万五,两年就是五万。第一次装修,又花了近30万。当时杭州的房价是三四千块钱一平方,40万可以买100平方的桂花城。现在的桂花城,每平米卖到三四万。

装修好的颐园,夏雨清用来自住,不对外经营。他雇了个阿姨,负责打理房间,烧饭做菜。他和家人平时住在杭州,周五下午举家到颐园度周末。女儿的小学时光,基本都在那里度过,包括春假秋假。除了自住,颐园也用来招待他的朋友们。「我们也没有很用心地去经营,去建设团队,像现在很多民宿一样,建一个团队去经营,完全是自己生活在那里。」

构建自己的理想国

颐园第一次装修的时候,夏雨清做了5个房间,每个房间都带独立卫生间。「我想每个人来,他要住得舒服。」夏雨清没有想到,自己对住所简单的需求,成了整个莫干山最早的民宿。

2006年,英国人马克来到莫干山,开了一家叫The Lodge的咖啡馆。山上没人,他动用上海媒介的关系,不停地宣传莫干山,冷落多年的莫干山,又渐渐热闹起来。

老外喜欢冬天来,冬天莫干山是不开门的,国庆节一过,所有旅馆都关门。慕咖啡馆之名而来的老外,没地方住。南方的冬天阴冷蚀骨,咖啡馆边上旅馆条件又很差。马克就把老外领到颐园,当时山上唯一一家有空调和独立卫生间的民宿。

那几年的颐园,更符合民宿的概念。不像现在很多民宿,主人很少去,基本都由管家打理。

2006年到2008年,颐园的客人基本上百分之六七十的是老外,余下的就是上海人。裸心谷的老高,和法国山居的司徒夫都曾是颐园的客人。

「因为我们开得早,当时的上海的媒体都觉得,我们(颐园)是莫干山最好的。」

这样的好不能满足老高和司徒夫,他们开始寻找地方,构建自己的理想国。

起初,他们就近在山上找。但遇到了政策问题,山上租金贵,又不能直接租给老外,他们决定下山。司徒夫先找到法国山居的废弃茶厂,老高则在裸心乡把几栋房子租下来,大约花了十几万块钱,快速装修完,最快的一栋一个月就成了,然后一晚上卖一万块钱。

民宿成了门赚钱的生意,来莫干山跑马圈地的也越来越多。裸心谷、法国山居、大乐之野……一夜间,莫干山成了民宿的代名词。

莫干山民宿的价格是偏高的。随便一家民宿,一晚的价格动辄上千。裸心谷住一晚三四千起,法国山居到了夏天要6000多起。有记者不明白莫干山民宿的价格为什么这么贵,逢人就问,「你为什么卖那么贵?」

夏雨清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,「我觉得应该是莫干山培养了这样的人群以后,大家对价格都不敏感了。」在莫干山订房间,如果是八百元以下,没人敢住。

夏雨清极力想厘清酒店和民宿的区别,他语速加快,声音也高了两三度,「酒店是你去了某个地方,要找酒店;民宿目的很明确,我就认准了哪个民宿。杭州不是一个民宿的度假地,人们不是要住民宿才来杭州。莫干山完全不一样,他就是冲着你这家民宿来的。」

更真实的原因,或许是民宿门槛正越来越高。夏雨清第一次改造颐园,花了三十几万,等到第二次改造,已到近三百万。「现在基本上两三百万只能改造四五个房间,莫干山基本上民宿的造价,平摊到每个房间应该到五十万了。」

再加上每年的维护费,「三年一小修,五年一大修」。到了十年,所有的东西都要换掉,电器已经老化,不能用了。

莫干山民宿最好时,两三年就能收回投资。但现在,一个月就收回投资的是个例,也不可能。

乡村版安缦

不过,这没有挡住人们的热情。6月,松阳县城老街上,夏雨清新建的民宿茑舍,开张了。在松阳,他还签下两个新地方。

不过,茑舍不是他想要的。他理想中的民宿也有隐的意象,要开在山野里面。「我希望能做一种隐居世外桃源的那种感觉。」

新筹的两个项目都在山上:那是他理想中民宿的样子,海拔八到九百米,适合避暑。由小房子组成,房间比较散落。

他在那边租了一批十几栋的黄泥土屋。每栋房子只有一两间房,有公共空间,可以包下来,也可以两三户人家入住,还有一些跟当地结合的一些东西。

「我觉得可能就是乡村版安缦的感觉,前面有悬崖,梯田」。夏雨清说,他的民宿边上有栋房子,已预留给先锋书店。

它的原型正来自巴厘岛乌布村的安缦。它建于山上,看不到海,下面是梯田。没有中国的梯田漂亮,但非常宁静。

区别于冷冰冰的酒店,乌布村的安缦有浓浓的人情味。更重要的是,它看起来并不像是个突兀的外来客,而是跟整个村庄都有很好的互动,他们把下面那些看得到的梯田都租下来,然后还给他们耕种,种好了可以卖给安缦。村子里的小孩,安缦供他们读书读到高中。

每天的下午茶,由当地村庄的人提供,有当地特色的糕点、零食和茶。住店客人可随便吃,不用再另外花钱,安缦已买单。

这是夏雨清期望民宿业态最完美的归宿。

莫干山颐园的阿姨,已住了十几年,已习惯把客人当成亲戚,「她经常说起来就我们家,我们家的,所有客人来了,她就当做亲戚来串门。」夏雨清喜欢这样的味道。说起这样的瞬间,他眉飞色舞,兴奋得像刚获得玩具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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